仿佛一夜之间黑白电影已成“小浪潮”

《冒名之肤》

《贝尔法斯特》

《呼朋引伴》

◎安莹

1939年，电影《绿野仙踪》上映，这部风靡一时的奇幻片不但捧红了歌舞巨星朱迪·嘉兰，也令特艺彩色手艺正式走入支流建造。从桃乐茜一脚踏入黄色大道开启Oz国之旅那一刻起，色彩吹响了攻占银幕的军号，此后经过了十余年的反抗与溃败，黑白影象退出了影史舞台。

及至本日，观众早已习惯了银幕上的世界如咱们的生活通常为彩色的，大大都时候，影象甚至还比生活更鲜艳些。然而就在咱们对彩色习以为常的时候，一股黑白影象的小浪潮却以国际电影节平台为城寨回卷而来，从2018年的《罗马》《暗斗》的亮眼表现，到2021年《贝尔法斯特》《麦克白的悲剧》《冒名之肤》《呼朋引伴》等片的集中出现，他们傍边有三部将竞逐2017奥斯卡的重要奖项，假如再算上《法兰西特派》《里卡多一家》等大段的黑白影象段落的话，就更难以尽数了。

不但美欧影坛，俄罗斯电影《亲爱的同道》、韩国电影《兹山鱼谱》、娄烨的《兰心大剧院》亦都选择了黑白影象。黑白小浪潮甚至囊括到纪录片领域，仅2021年就至少有《地下丝绒》《火花兄弟》两部黑白纪录片。

为何有这么多的黑白电影？从《贝尔法斯特》《冒名之肤》《呼朋引伴》《麦克白的悲剧》这四部在2021年激发关注的作品为例，看看强势归来的黑白影象能够为缤纷的电影世界增加甚么，涤除甚么。

醒目的汗青感

《贝尔法斯特》讲述了一个年月故事。1969年爱尔兰共和军组织进行游行示威，同英政府军睁开巷战。从此，北爱内部抵触不竭，社会动荡飘摇。本片是主创基于自己的童年亲自经历撰写的回想录故事。影片收场于今世贝尔法斯特城市景观，这个风光序列是彩色的，可是聚焦到街垒后，时光穿梭、事务陡起、色彩褪去，关于旧事的叙事是黑白的。

题材本身的年月属性令《贝尔法斯特》的黑白影象拥有充实的理由，又由于影片系从一个孩子的视角睁开叙述，是以黑白影象更将这种主观的记忆属性明示了出来。小巴迪情窦初开喜好同班女生，但他纯真的初恋随着这个正直家庭迁离故乡而伤感地结束了，表里故事都直指动荡之恶，是一部质朴的小片。

影片画幅是1.85:1，并未像《麦克白的悲剧》等黑白影片般，追求更加复古的4:3画幅。从俯瞰今世城市天际线的彩色风光到往昔的黑白影象的转换，是通过从城市景观降落到社区街巷之内来实现的，夸大黑白影象部分更为个别化的主观属性。与近年其他黑白影象电影通过更为细腻的数字色阶增强灰色空间的清晰度差别，本片的黑白相对古旧，甚至还仿照胶片增强了画质的颗粒感。视听语汇亦与之相配，多采用更加古代的身手，不追求单个镜头内的信息量，甚至牺牲暗部的细节，而通过画面构图、镜头内调度等相对“古典”的手段扎实地叙事，还原出属于那个时代的慢生活。

黑白即主题

当被问及为何选择黑白影象，是否有跟风《罗马》之嫌时，《冒名之肤》的主创显得底气实足。由于早在2008年起头小说改编脚本的事情后，黑白影象就最先确定了下来，童贞作导演丽贝卡·霍尔甚至为此与奈飞力排众议，并取告捷利。

影片讲述1920年月两位肤色白皙的混血黑人女性的隐秘感情故事，虽然她们均能凭肤色冒充白人，但两人走上了差别的路：艾琳谨守黑人社区的幸运家庭生活，克莱尔则彻底隐藏了种族身份，嫁给了偏激的种族主义白人丈夫。两女相遇相识并最终致使了克莱尔坠亡的悲剧。

黑白影象与黑白肤色的对位直击主题。影片的第一个视觉异景是著名黑人女演员泰莎·汤普森的进场：她看起来完满是“白色”的。通过光线、曝光等手艺处置后，在黑白影象中完整分辨不出人种的色差。在此，种族隔离政策的生硬现实与影象中难辨的真相形成反讽的比较。

黑白之于本片的主题意思不止于此，还有光亮与黑暗。片中影象最为深刻的一场戏是艾琳与克莱尔的相遇，在专供白人享用的高档酒店的天井内，这是一个异常明亮的场景。整个视觉几近被白色填满，艾琳眼中的克莱尔处于画面的核心，她四周的桌椅等背景细节被明亮的白色虚化掉了。作为艾琳隐秘的同性爱的一见如故场景，明亮感也是人物的心相，与她位于黑人聚集的哈莱姆区的家中老是昏暗的色调形成鲜明比较。

影调与灰阶

《呼朋引伴》是个今世故事，讲述失恃之痛未愈的舅舅与小外甥的一段相处时光。在咱们的观影经验中，这一类的老少配治愈故事通常是轻松明快的，譬如法国的《蝴蝶》、巴西的《中心车站》、迪士尼的《飞屋环游记》等。与这些影片的爽朗气质相比，《呼朋引伴》的沉郁叫人影象深刻，让人在影片进程中难以预测结局的走向，甚至做好了悲剧结局的心理预备。这与主演杰昆·菲尼克斯自带的沉郁气质一致，后者凭《小丑》一片中的表现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男主角，而在《呼朋引伴》中将叙事、选角统一路来的正是灰色的影调。

没有《贝尔法斯特》等的汗青性注脚，《呼朋引伴》为何是黑白的？大概与其说是黑白的不如说是灰调的。影片的大部分场景、镜头、画面中，深灰色调都占据着主体构图空间，对此，我的理解是：灰色的影调为人物提供了情境，虽然是今世故事，但主人公并不生活在有色彩的现实中，他们的世界是灰色的。

与《冒名之肤》饭店天井场明亮的白色相比，《呼朋引伴》的影象给人灰扑扑的、黏稠不化的整体影象；与《麦克白的悲剧》中那些叫人影象深刻的高比较度黑白场景相比，本片的比较度是极弱的，色调游走在灰度中，少见黑白；《呼朋引伴》也不追求《贝尔法斯特》的胶片式的颗粒感，其画质是细腻清晰的，带有明显的数字纪录感……

平心而论，《呼朋引伴》不是一部通常意思上都雅的电影，从叙事到选角再到影调选择，《呼朋引伴》实现了灰色的统一，这大大折损了贸易性，但造诣了这部老少配治愈故事的记忆点。

与现实的距离感

在被问及为何选择黑白影象的时候，美国独立制片代表导演乔尔·科恩曾说有建造本钱方面的考虑，由于彩色影象对制景、服装等有更高的资金要求。但我却更偏向于这首要是美学层面的选择：回到1940年月，当电影都是黑白的，没有观众会认为那个迥异于彩色现实的世界不真实，但80年过去了，当影象都与现实一样多彩，那么强行剥离色彩就是在夸大电影里的世界并非现实。

《麦克白的悲剧》是一部戏剧电影，是莎士比亚经典悲剧的又一次翻拍。莎士比亚的台词写于400年前，无论是时代语言还是舞台腔都是无法白话化的，可是此中凝炼的人道真相仍与今人相通。对此，乔尔·科恩的选择是拼命地做减法，行使极简主义舞台化视觉，将这种笼统的非现实的美学突出出来，用乔尔·科恩自己的话说是“卸下现实的枷锁”。而在其整个拍摄方案中，黑白影象是此中不成缺失的一环。整部影片的拍摄在一座露天戏院实现，行使的全数是夸张的舞台灯光，假如以彩色影象来显现会显得过分突兀，但在黑白影象中就自然多了。

在接受访谈时，乔尔·科恩谈到过莎士比亚、德国表现主义、伯格曼，甚至大谈波兰斯基1971年的那部色彩艳丽的《麦克白》，但对奥逊·威尔斯却只字未提。然而在我看来，奥逊·威尔斯1948年版《麦克白》才是乔尔·科恩最想要致敬的，比较两片的景深处置、建筑造型、画面构图，能够看到电影人的隔代遗产得以绵延。

平视与腔调

比较2021年这四部题材各别的黑白电影，他们选择黑白的理由各有差别，处置黑白的手段也截然差别，都从各自的艺术创作需求动身对黑白影象加以调用。可是，票房不高也是事实，四部片子傍边收益最高的《贝尔法斯特》其全球总票房也仅有3000万美元。

目前看来，虽然黑白电影在近年来的国际电影节平台上遭到追捧斩奖无数，但他们在公共贸易领域却仍处边缘。过分严厉、过分艺术、曲高和寡是黑白影象在普通观众心目中的固有标签。遥记张艺谋的《影》上映前发布黑白人物海报激发误解事务，片方立即出头澄清影片是有颜色的，仅此一例即可见黑白影象在公共消费层面的影响程度。另一方面，也并非所有的黑白电影都能赢得艺术交口，《辛普森一家》就曾杜撰桥段对这种虚张声势大加嘲讽：酒鬼巴尼·甘布尔凭仗一部动人的酗酒黑白电影赢得了斯普林菲尔德电影节奖项。

可是，随着手艺的进步，黑白正在重新成为一种更加平时的选择。黑白影象业已回归，在可见的未来，这些电影会继续增多，然后行使黑白的作者还会继续被追问，直到人们习以为常。当黑白不再是一种腔调、文艺滤镜，而沉降为一种平时元素的时候，咱们才能够说黑白是真的回来了。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是，以奈飞为代表的流媒体平台在面对小众文艺的黑白影象时，展示出了比古代大制片厂们更加开放的姿势，不可是《罗马》《曼克》《冒名之肤》这些志在桂冠的艺术片，奈飞也能够给《女人四十玩说唱》《马尔科姆与玛丽》等小型黑白建造的机会。这或是流媒体平台基于自身的传布特点和手艺上风的战略性投资偏向，当分众个别都只在自家电脑上选择观看电影，而不是前去电影院“欢聚”的话，自然能够为所欲为切换黑白还是彩色。

也许在不久的未来，咱们观看统一部电影但色彩性倒是差别的。顺应这种多元选择是聪明的选择，以是最聪明的还是奉俊昊。2020年在《寄生虫》以彩色版本公然刊行实现全球上映以后、奥斯卡颁奖之前，他曾推出该片的黑白版本去加入鹿特丹电影节。对此黑白影象版的意图，奉俊昊的回覆是直爽的：“我认为这可能是我的虚荣，但当我想到经典时，它们都是黑白的。以是我有一个设法主意，假如我把我的电影酿成黑白的，那么它们就会成为经典。”